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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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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, 所有人都被宣懷瑾叫了起來。

宣懷瑾道:“入夢者一共三人,夢主,還有珩容和輕衣, 我留在外面給你們看門, 進去後,一定要仔細觀察所有細節, 不能放過一點線索,入夢負擔很大,只能看著一次,若是錯過, 我們恐怕永遠無法得知黑袍人的身份了。”

這次要依仗錦華州主,自打知道了過去的自己跟現在的自己是同一個人後,景其殊也不那麽怕自己的身份暴露,進入夢境前, 索性同楚輕衣說了自己其實是一只鮫人的事情。

錦華州主的表情從錯愕震驚到恍然大悟,她終於知道那天在洞府湖水中看到的魚尾巴是什麽!

珩容說那是他養的魚。

錦華州主表示, 告辭, 打擾了。

這就是天道盟首席仙尊和他仆從之間的小情趣嗎?

宣懷瑾把註意事項都交代清楚後, 其他人紛紛點頭,準備妥當後, 入夢師在屋內點了香, 入夢者躺在床上, 等待牽引魂魄入夢。

最先睡過去的是景其殊, 他明明沒有睡意,意識卻逐漸模糊了,再清醒過來,人已經站在了一片綠草地上。

這次入夢的感覺跟上次很不一樣, 他有獨立的身體,但身體卻輕飄飄的,稍微一用力,就能飛起很高,左右看看,發現還是在洞府內,地上的太陽花盛開成片,景其殊下意識就去找珩容。

轉身的功夫,珩容的魂魄也被送了進來,他的身體五官逐漸凝聚成形,景其殊好奇地蹲在旁邊,發現珩容的魂魄跟他本人沒什麽不一樣,就是看上去透明些。

景其殊碰不到地上的太陽花,卻能碰到珩容的衣襟,想來是因為他和珩容才是一個世界的。

在景其殊“動手動腳”的功夫,珩容張開了眼睛,反手抓住他的掌心,景其殊有點不好意思,掙紮兩下:“放開。”

珩容沒動,拉著他往前走,一邊走一邊道:“宣懷瑾說會把我們送到我入睡之前,防止我們錯過細節,走吧,去看看諦星的骸骨有沒有什麽異常。”

那段時間珩容天天往外跑,在外面凈化戾氣和魔氣,反倒是洞穴內的一切都不太關心了,鮫人還好,每次回來都會見面,諦星的骸骨在山洞裏,他依稀記得,自己沈睡前很長一段時間,都沒有去看過諦星了。

珩容拉著景其殊往前走,兩人走了兩步,景其殊忽然停住,道:“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麽?”

珩容茫然轉頭,目光忽然落在景其殊身後的某處,景其殊一楞,轉頭看去,卻見楚輕衣的魂魄還在凝聚,她才剛被入夢師送進來。

兩人差點把同伴忘了攜手就走,景其殊萬分愧疚,連忙拉著珩容回去,趕在楚輕衣睜眼之前,站回了剛才的位置。

楚輕衣緩緩睜開眼睛,她覺得四周一切都挺新奇的,就動了動四肢,一轉頭發現景其殊和珩容都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她。

楚輕衣不明所以:“怎麽了?是我入夢時出了什麽岔子嗎?”

景其殊連忙搖頭:“沒,沒什麽,一切都很正常,宣懷瑾說這個時間節點珩容可能還沒有去沈睡,我們先去找找珩容和……當時的我吧。”

提起過去的自己,景其殊還是感覺怪怪的。

楚輕衣自然沒什麽意見,三人分頭行動,很快,在小樓門口發現了剛從小樓中出來的珩容。

這時候珩容還不愛穿黑衣,他穿了一身凡間極其普通的布衣,拎著個筐,像是人間拾荒的。

珩容輕咳一聲,道:“這段時間,我喜歡以凡人的身份混跡在人群中。”

普通的凡人都有親朋好友,只有乞丐、孤兒、拾荒者、流浪者這些人往往孤身一人,珩容便總愛扮成這些人,假裝自己是萬丈紅塵中的一員。

這一年發生的事情,他還記得,他再次假裝成一個拾荒者進入人間,卻不慎卷入一場人命官司,他沒有朋友和親人,在凡間迂腐官僚中,成了無依無靠的替罪羔羊,當所有人將他打成罪犯,押入大牢時,他忽然就崩潰了。

他想告訴這些人,自己並非沒有親人,只是他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,唯一養著的鮫人,還是個傻的,不能從洞府裏出來,更無法為他證明。

他在大牢裏被關了七日,七日後騰空而起,化成一條龍,沈入了鹿鳴山下,後來滄海桑田,河流在他沈睡的地方匯聚,化成一條河,命為餘河。

往事不可追憶,珩容很快從過去中清醒過來,他仔細觀察著夢境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,發現他身上很幹凈,這時候他已經找到了壓制戾氣的辦法,一身真力十分純粹。

沒有什麽古怪的東西附著在他身上。

而他也記得很清楚,在他沈睡之前,凡間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人。

那黑袍人,此時應該還在洞府中。

夢境中的“珩容”拎著筐走了,楚輕衣望著他的背影,道:“我們要跟出去嗎?”

珩容道:“這裏是其殊的夢境,跟出去外面也沒有任何東西,留下吧,若真在這之前,那黑袍人已經溜去凡間了,那只能說明我們沒命找到他的真正身份。”

本來就是無計可施之計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
三人在幻境中分散開,楚輕衣檢查小樓,景其殊去山谷看諦星的骸骨,而珩容則去了湖中。

他果然見到了泡在水中的鮫人,此時的鮫人還沒有睡醒,蜷縮在水底,睡覺的姿勢極其沒有安全感。

珩容眼睜睜看著他從夢中醒來,浮上水面,就開始找“自己”,可“珩容”已經離開,不管鮫人如何努力,終究只能面對空蕩蕩的洞府。

他大概也習慣了,四處都找不到珩容後,就老老實實幻化出雙腿,換上衣服,去花海旁邊發呆。

這時的“景其殊”已經有了鮫珠,珩容怕他到處亂跑,也教過他一些簡單的常識,他的情況其實已經比之前要好一些了,還是呆呆傻傻,但也能聽得懂人話了。

花海旁的小石凳是專門給景其殊準備的,以前他還是一條魚的時候,石凳上放著的是他的魚缸,後來能化人了,珩容澆花,他就坐在石凳上看。

似乎在景其殊心中,石凳就是用來等珩容的。

珩容不見了,他就坐在凳子上等就可以了。

可珩容知道,這一次,他等不到了。

放在心裏想一萬次,也不如親眼見一次,珩容醒來後對自己當初一時沖動下的決定已經很後悔了,可真正看到鮫人坐在石凳上一直等他時,他才知道自己當時做了多過分的事情。

而這時,景其殊從諦星那邊回來了,他看到珩容飄在花海旁邊發呆,不遠處的石凳上還有一個陌生的“自己”,便知道珩容又開始糾結當年的事情了。

他瞬間就不高興了,他人在這裏,看著夢境裏的一個影子幹什麽?

昨天是誰說,過去了就是過去了。

景其殊上前捂住了珩容的眼睛,道:“不準看了。”

珩容一楞,很快回過神來,哭笑不得:“我只是覺得……我走了之後,你好像有點孤單。”

景其殊理直氣壯道:“我不記得了,你在心疼誰?”

心疼你啊傻鮫。

可今天的景其殊酸味好像格外大,珩容只好抓住他的手,道:“那我不看了,你幫我上前看看,他身上有沒有異常。”

景其殊這才放開珩容,把他摁在眼底,道:“那我去看。”

正好這時楚輕衣回來,她沒發現什麽異常,正打算匯報情況,便看到這一幕,錦華州主的眼差點瞎了,忙不疊轉身回了小樓——沒發現異常肯定是因為她剛才看得不夠仔細!她這就再回去,看得更仔細一點!

景其殊飄到“自己”面前,心裏略微有點好奇,過去的他是什麽模樣?

“自己”是坐在石凳上的,他就歪著身子去看,結果發現當年的自己跟現在的自己別無二樣,長相和年齡看上去都很相似。

只是過去的“自己”雙目更無神些,他低垂著頭,看上去很沮喪。

景其殊有些好奇,明知自己碰不到,還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“自己”的臉,結果沒想到,手指碰觸到“自己”臉旁的瞬間,眼前走馬觀花一般閃過無數片段。

他看到漆黑浩瀚的太空中,自己的飛船炸成了一朵絢爛的煙花,看到失去身體的自己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吸引,極長的黑暗過後,是刺眼的光明,緊接著,他就被一堆亂七八糟的黑氣裹挾著,來到了一個人身邊。

起初,他看不清那人的長相,只覺得他周身很溫暖,不自覺就跟著對方,跟著跟著,他逐漸恢覆了視力,發現那人正是鳳凰,而那些黑氣,是鳳凰吸收進自己身體裏的魔氣跟戾氣。

鳳凰一直在努力消化這些不好的東西,當黑氣從景其殊的魂魄中拔除時,景其殊終於恢覆了一點。

不過他還是渾渾噩噩,不知道自己是誰……後面的事情就很熟悉了,他跟了鳳凰很多年,鳳凰將他送進了鮫人卵,給了他一具身體。

被塞入鮫人卵後,又是漫長的黑暗,然後一只小手忽然把他從泥坑裏碰了起來——他原本是被鳳凰隨身攜帶的,可鳳凰死在鹿鳴山下後,他便遺落在了一個小水坑裏,那天大雨,他從卵中孵化出來,小小一只,被雨水沖得東倒西歪。

是珩容把他撿了回去。

“鮫鮫?”

熟悉的聲音響起,景其殊猛然回神,發現坐在石凳上的“自己”早已起身離開,站在他面前的是珩容。

旁邊楚輕衣也一臉擔憂地看著他。

珩容皺眉道:“怎麽了?看到你很長時間都沒動。”

景其殊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,楞楞地眨了眨眼:“我想起一些事情。”

感覺像是腦子裏斷掉的一條線忽然被人連上了一樣,眼前的珩容一下子熟悉了起來,他們確實相處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,在他還沒有完全清醒時,他們就已經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。

景其殊忽然開始清醒,還好珩容後來醒了。

楚輕衣還在旁邊,他不願意折騰這位可憐的錦華州主,便將自己心中洶湧而出的感情都壓了回去,輕輕搖了搖頭:“沒什麽,我人呢?走了沒?”

珩容讓開,景其殊看到,當年的“自己”緩緩來到了水池邊,他望著水面,似乎是想要下水,可猶豫著回頭看看,又沒有下去。

景其殊奇跡般便明白了“自己”當時的想法。

他想下水睡覺,可怕自己沈到池底,珩容回來,不能第一時間找到他。

傻乎乎的鮫人在水池邊轉了一圈,最後也沒下水,又回到石凳旁邊坐著,等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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